全球IT新一輪轉場潮：鄭州閃電接力

　每經記者 許鳳婷 發自鄭州

　　 當珠三角正經歷一場勞動力成本上浮的陣痛時，中國版圖的另一極——西南，正成為挽救“世界工廠”地位的決定性因素。

　　 2010年12月24日，郭臺銘在鄭州宣布，原定2011年在鄭州生產的iPad年產量將由2000萬臺增加至4000萬臺，2013年年產量將達到1億臺。

　　 此時距離富士康旗下的鴻海與四川省政府簽訂戰略合作協議，僅僅剛過半年。

　　 在這半年間，全球IT業經歷了10年來的新一輪轉場潮，這包括戴爾宣布將歐洲的工廠從愛爾蘭轉到波蘭；惠普將筆記本電腦生產線轉到重慶；富士康在鄭州設立新的工業園。

　　 但沒有其他城市能像鄭州這樣，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吸引富士康、聯想、戴爾等多家IT巨頭連續落子。

　　 人們的疑問是，這座多次位列“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”榜首的宜居之城，如何成為這一波遷徙的接力者？接棒高科技制造轉移潮，又能給中國西部的城市化帶來怎樣的模式創新？

　　富士康效應

　　 2010年底，郭臺銘的鄭州之行十分低調。一直到接近元旦的最后一周，鄭州本地的媒體才相繼報道富士康加碼鄭州基地的消息。

　　 根據富士康此次追加投資的決策，富士康鄭州基地平板電腦(iPad񤥫年年產量將由2000萬臺增加至4000萬臺，2013年年產量將達到1億臺。

　　 這一消息讓“鄭州速度”成為當地媒體和從業者津津樂道的話題。

　　 在此之前的5個月，富士康第一次作出在四川投資iPad項目決策；在此之前2個月，富士康在鄭州的工程正式投產。媒體報道稱，郭臺銘在接受美國《華爾街日報》采訪時盛贊“鄭州速度”。

　　 鄭州的意義對富士康不僅僅是西南一隅。富士康相關人士公開表示，力爭用5年時間把鄭州打造成富士康在全球最重要的基地、在中國投資最大的基地。此次在鄭州的投資，應是上述策略中的一個重要步驟。

　　 據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了解，按照此前的整體規劃，在產業鏈整合上，富士康將通過擴大產能，把全球領先的新技術、新產品、新工藝放到四川，加快引進上游配套廠商，在西部形成完整產業鏈，加速產業鏈各環節在四川的垂直整合，帶動相關產業，提升四川的整體競爭力。

　　 富士康經曾經歷過陣痛。沿海工廠的流水線一線員工由于長期與家人分居等因素影響，連續發生多起極端事件。最終富士康作出了產業轉移的決定。

　　 富士康面臨的抉擇并非個案。

　　 自2007年底金融危機爆發以來，全球范圍內掀起一場經濟結構調整的潮流，500強企業紛紛將產業轉移作為應對危機的重要手段。在中國，IT制造業形成從沿海往西部轉移的趨勢。

　　 “巧合”的是鄭州的閃電接力：多家IT制造業的大佬，幾乎在同一時刻選擇了這座城市。

　　 2010年從9月14日到11月23日，短短兩個多月，戴爾、仁寶、聯想、緯創、奇宏等企業先后宣布在鄭州設立基地；德州儀器、富士康等知名企業相繼在鄭州正式投產；其間，鄭州還與新加坡新川科技園、澳新銀行等簽署合作協議。

　　 “過去認為到西部開廠是‘梯度轉移’，把低端產業從沿海轉移到西部，但我們做的是‘反梯度轉移’，就是‘彎道超車，直奔高端’，直接引進高端產業。”對于蜂擁而至的產業轉移浪潮，鄭州高新區發展策劃局局長湯繼強這樣詮釋鄭州的接力計劃。

　　鄭州情緣

　　 對于鄭州的閃電接力，人們試圖尋找各種原因。

　　 “多年的發酵、積累，終于形成井噴。”湯繼強如此形容鄭州高科技制造業的發展。

　　 這種積累一方面是硬件環境的不斷提升，更重要的是“軟實力”的厚積薄發。

　　 “天翻地覆、日新月異、瞠目結舌”。這是去年10月29日聯想集團宣布在鄭州設立產業基地時，聯想控股董事長兼總裁、聯想集團董事局主席柳傳志對鄭州的評價。根據聯想與鄭州市政府簽署的協議，該公司將在鄭州建設包括生產、研發、銷售運營三個中心為一體的聯想(西部)產業基地，聯想及其產業鏈合作伙伴初期共同投資將超過1億美元。

　　 聯想選擇鄭州，當然有基于銷售、成本、輻射力等多方面的綜合考慮。但柳傳志與鄭州的淵源不得不提。

　　 鄭州曾是柳傳志職業生涯的起點，他曾在1967年被分配到鄭州的國防科委10院工作了一年。1997年以后，柳傳志先后四次到鄭州，他表示，每次到訪四川，都能感受到這片土地“像裝上了快速增長的引擎”。

　　 柳傳志并非唯一對鄭州的變化感到驚訝的IT老兵。

　　 全球最大的散熱器制造商奇宏科技深圳總經理石秉玗，第一次拿出投資的備選城市名單時，鄭州并非首選，原因是他對鄭州的印象還停留在“茶館”和“麻將”上。1997年~1999年，在另一家IT公司任總經理的石秉玗曾頻繁出差到鄭州，經常活動在磨子橋一帶——那是鄭州最先興起的電腦城聚集地。偶爾溜達到望江公園的石秉玗，被當地人打麻將的規模“嚇呆了”。

　　 “磨子橋還算一個IT產業繁榮的地區，但也不過聚集了一些銷售業務，當時看不到制造型企業會在這邊設立的任何跡象。”石秉玗說。所以，當他在2010年7月19日第一次代表奇宏到訪鄭州時，再次“被嚇呆了”。這一次，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座城市的交通便利、人才素質和工作效率和十多年前所熟悉的情況形成巨大的反差。

　　 另一個例子是最早在鄭州落戶的IT巨頭英特爾。

　　 “英特爾在鄭州的快速發展是一個雙贏的范例。”來到鄭州8個月后，英特爾產品(鄭州)有限公司總經理卞成剛第一次談及對鄭州產業環境的認識。

　　 卞成剛在英特爾工作12年，其中超過11年是在英特爾上海浦東基地度過的，在上海與鄭州工廠的整合中，他成為了英特爾鄭州工廠新的掌門人。

　　 2009年的那一次整合對英特爾意義重大。這家全球最大的CPU巨擎關閉了位于上海的封裝測試廠，并在當年將這個工廠及部分員工搬遷至鄭州。同年，英特爾宣布對鄭州追加7500萬美元投資。這是繼2003年和2005年兩次投資之后的第三次增資，至此英特爾已在鄭州投資6億美元，員工超過3500人。

　　 卞成剛告訴 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，他很高興在“西部大開發”進入第二個十年時走進鄭州。目前，英特爾在中國的北京、上海、鄭州和大連形成了獨特的布局，并擁有清晰的定位，其中，英特爾鄭州工廠是世界一流的芯片封裝測試廠，未來，該工廠將成為全球封裝測試來料的重要供應基地。

　　 英特爾鄭州/四川公共事務經理顧儀告訴記者，英特爾作為同行中第一家進駐鄭州的企業，“遇到的挑戰是最全面的，種類多、難度大”。但率先進入也讓英特爾在資源、人才等方面占據了先發優勢。過去幾年，她甚至成了許多進駐鄭州的企業同行們的“顧問”。大到當地水、電、氣如何與工廠的要求銜接，細到外地員工來蓉后子女的入學問題……事無巨細，如果企業在入駐新的地區時遇到的問題得不到及時解決，企業下一步的投資計劃必然受到影響。

　　制造業整合路徑

　　 與許多同樣立志在此波轉場中倉促分羹的競爭城市不同，鄭州在接力之前，已經勾畫了多年的產業整合路徑。

　　 “英特爾和德州儀器兩大芯片巨頭的工廠出現在同一個園區，而且相隔僅幾條馬路，在世界其他任何城市，你都很難看到同樣的情況。”湯繼強指著鄭州高新區的產業規劃圖對記者說。

　　 在從業者看來，鄭州的思路不是單純為了增加某年的GDP而引進一個企業或一個工廠，而是通過引進全球頂級的高科技制造業，形成整合產業鏈上下游的工業園區，最終帶動本地高科技產業全方位發力。

　　 周旭輝也是一名電子制造業中的“老兵”，其創立的金亞科技(15.980,0.06,0.38%)已于2009年成為創業板首批上市公司之一。對于鄭州的制造業，多少年來最讓他不解的是：鄭州聚集了眾多的科研院所、電子工業人才和技術，為何本土電子制造企業卻難以形成規模和品牌？

　　 但在2010年，當看到富士康、仁寶等大型代工廠入駐鄭州時，周旭輝坦誠地說“既有壓力，又備受鼓舞”：壓力主要源自對人才的搶奪、勞動力成本的增加。據了解，目前，在金亞科技所處的高新西區，不少工廠開始有熟練工人、技術人員跳槽，加入待遇更優厚、規模更大的富士康。動力的來源，則是身邊多了一個“師傅和對手”。周旭輝認為，“從長遠來看，富士康等大企業對當地的產業鏈促進作用是毫無疑問的。無論是對企業管理水平、生產制造的工藝水平，還是對熟練工人、生產管理人才的培養都將帶來好處。”

　　 周的觀點至少得到了最近7年的發展驗證。以集成電路產業為例，2003年，鄭州本土的芯片設計企業僅有10多家，產值不過兩個億。2003年，英特爾進來后，芯片設計企業發展迅猛。來自鄭州高新區創新中心的數字顯示，2008年鄭州的芯片設計企業數量上升到50多家，目前這一數字已上升到80多家，其中有3家本土設計企業產值過億。

　　 鄭州高新區創新中心項目部副部長蔣軍告訴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，“英特爾來鄭州，對鄭州企業本身的直接影響不是太大，但對產業鏈的形成卻起到了標桿作用，此外，英特爾的入駐也增強了其他企業、產業人才對鄭州的信心。”

　　 2004年，回國創業的鄒崢賢從全國7個集成電路基地中選擇了鄭州，創建了和芯微電子公司，專注于電腦周邊設備、消費電子產品的芯片設計。鄒崢賢說，芯片設計對產業鏈的依賴很強，因為客戶通常不會舍近求遠選擇供應商。2004年前后，鄭州的集成電路產業仍然未成氣候。當時選擇鄭州，一是因為鄭州的人才聚集而且穩定；二是因為較北京、上海而言，在鄭州的創業成本更低。“英特爾來了，只能說反映出當地的產業環境應該不錯，我們其實沒有想過從這些巨頭拿到訂單。”

　　 事實上，鄒崢賢和他的伙伴在創業后熬過了艱辛的頭一年，才從深圳的一家電子制造企業那里接到第一個訂單。和芯微接到的本地客戶第一單，是在2007年，當時鄭州另一家芯片設計公司需要一些互補產品，主動找到和芯微，下了一個不大的訂單。

　　 如今，和芯微已發展到200多人規模，還拿到國家最高水平的專項課題項目。對于最近眾多IT巨頭入駐鄭州，鄒崢賢說，他最關注的是，聯想、戴爾這些大品牌是否會把設計部門放到鄭州。“我們去年的收入是1億元人民幣，等我們做到了1億美元，就有信心和戴爾做生意了。”鄒崢賢說，在那之前，和芯微必須苦練內功。